宠物“侦探”:设备最贵两万多,寻猫寻狗用上夜视仪

背包足有半人高,容量70升,里面塞着捕猫笼、管道探测仪、夜视仪、以及带有无线传输功能的监视器和警报器等设备。最贵的一件价值两万多元,一把强光手电也要近千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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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9月26日,孙锦荣抓到猫后进行照片比对。受访者供图
新京报记者 祖一飞 编辑 胡杰 校对 李立军
好奇心害死猫——对孙锦荣来说不是一句玩笑话,他见过数十起猫咪高坠死亡的现场;好奇心也会害丢猫,不然孙锦荣就不会从事“宠物侦探”这份职业。
每个月,他都会接到上百通全国各地打来的电话,来电人愿意出钱,只求找回丢失的宠物。
猫和狗最常见,没安纱窗导致猫离家、没拴狗绳结果狗跑丢,这样的案例每天都在发生。比较特殊的几次,孙锦荣被请去寻找兔子、鹦鹉,以及一只从北京某小区逃走的貂。
为了找回宠物,主人们许下重金。悬赏几千元是常态,一万元是道槛,若是有钱任性,赏金不受限制。有位年轻的女老板在寻狗启事上印了两张图,一张是狗,另一张是金条,谁提供有效线索找到狗,就能拿走金条和一万元现金。再后来,金条升级为一辆交过定金的保时捷帕拉梅拉。遗憾的是,孙锦荣也没能找到。
从2013年入行到现在,孙锦荣有成有败,对这行的门道了解得越来越多。如今,38岁的他在上海拥有一支10人的专职团队。做“宠物侦探”的他,摸透了猫狗的习性,也看到了更复杂的人性。

▲印有金条照片的寻狗启事。受访者供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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急人所急
“喂,是找狗的吗?”
几年前,电话那头经常传来这句话,孙锦荣听了总觉得不大舒服。现在,称呼变了,他成了别人口中的“孙老师”,很多求助者慕名而来,指定要他帮忙找宠物。
名气源于两部分,一是找回率,二是顾客满意度。干这行,口碑很重要,找回宠物的概率高,自然受市场认可。但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,即使找不回,也要让失主在心理层面得到疏解。
孙锦荣觉得,丢了宠物的人心情不好很正常,“我们就相当于负面情绪的垃圾桶。”骂得难听的也有,遇见这种人,他只能忍着去干活,“毕竟这是服务行业。”
找回宠物,功德圆满,失主认领的时候恨不得冲过去,这时候,孙锦荣要拦着点,以免动静太大吓坏宠物。若找到的是尸体,看到失主哭,他也不免跟着难过。
最大的难题在于找不见,“不知道在哪、不知道活没活着,是最折磨人的。”
孙锦荣说,如今很多人已经把宠物当作家庭成员,“丢了宠物就像丢了家里一口人一样”,原有的生活甚至会因此失控。
有人整天以泪洗面,有人辞了工作去找狗,孙锦荣见过更极端的案例:宠物走失后,一位老人突发心梗离世;因为丢了猫,一对夫妻吵架不和办了离婚……
后来,孙锦荣了解到两个名词:宠物依赖症和分离焦虑症。“有些养宠物的人本身就是抑郁症患者,没了陪伴,可能很难走出来。” 基于这类原因,每次帮人找回宠物,他总觉得有英雄一样的成就感。
这种感觉,26岁的甘肃青年宏宏也体验过。他是孙锦荣的团队成员之一,大学毕业后当了两年程序员,因为腰疼不爱坐着,转行当起了“宠物侦探”。对家里人,他只说自己做的是宠物救援,“家里人觉得救个小猫小狗挺好的,积德。”他们不知道的是,宏宏要经常熬夜、爬楼、去野外,工作强度并不低。
宏宏对这份工作挺满意,他本身喜欢小动物,见到家里的狗有眼屎都会用手帮忙去擦。转行后,工资虽然少了点,但他干得开心。
孙锦荣的团队里,像宏宏这样的年轻人占多数。做寻宠之前,他们是大货司机、外卖小哥、创业失败的包工头、汽车座椅厂里的流水线工人……加入寻宠队伍后,一切从头开始,做得好的,月收入可以拿到一万多。
“全国做寻宠的正规团队不超过10家,还有很多骗子,拿了定金就把失主拉黑。” 孙锦荣说,他要求队员,不光找到宠物时要拍视频记录,寻找过程中遇到各种奇物趣事,也要拍下来。刺猬、黄鼠狼、狗獾、赤练蛇,都曾出现在孙锦荣的社交平台,他希望以此吸引人气。
出现最多的是主人与宠物重逢的画面。最近的一条视频中,上海的一位老外看到自己的猫被找到,激动地飙了句带脏话的英文,紧接着又用中文说“很好”。
还有不少视频中,女失主在镜头前流下了眼泪。孙锦荣说,他接触过的女客户,丢猫后百分之八九十都会难过得哭,找到猫了,很多人又激动地哭。

▲寻猫成功后,孙锦荣和猫主人合影留念。受访者供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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找敏感度高的猫就像两个高手对决
记者见到黎春燕(化名)时,她刚刚在孙锦荣面前哭过,眼眶里还透着一片血丝。
爱猫走失近10天后,黎春燕联系上了孙锦荣。按照正常流程,一个订单时长两天,找不到要么放弃要么续单。两天过后,黎春燕不愿放弃,续了一单没找到,又续了第二单。
在房地产行业工作的她属于高收入群体,因为工作原因,不久前刚把猫从杭州带到丽水,结果没几天,陪伴了她六年的老猫就跑丢了。每天晚上,黎春燕都会到楼底下放猫粮,一遍一遍地喊“球球”两个字,喊到她自己都觉得瘆人。夜里一个人害怕,她拉来几位同事组成“寻猫小组”,却还是一无所获。
接到求助后,队员宏宏和小余从上海赶到丽水。两人找了两天,始终没有发现“球球”的踪影。后来,“球球”从某处监控前一闪而过,两人还是没能亲眼见到它。
黎春燕住5楼,电梯卡只能刷到5楼 。为了排查猫出现过的地点,宏宏接连爬了好几趟31层的公寓楼。“找猫就是傻瓜式的,一个点一个点地排查。”
宏宏的背包足有半人高,容量70升,里面塞着捕猫笼、管道探测仪、夜视仪、以及带有无线传输功能的监视器和警报器等设备。最贵的一件价值两万多元,一把强光手电也要近千元。纵有设备加持,“球球”还是没能找到。

▲9月25日晚,孙锦荣和宏宏在整理寻猫用的设备。新京报记者祖一飞 摄
9月底,黎春燕续了第三单,这一次,孙锦荣亲自出马。来之前,他分析这只猫最大的特点就是敏感度高,否则队员不可能连面都碰不着。
“找敏感度高的猫就像两个高手对决,猫要藏好不被我发现,我也要藏好不被它发现,我的动作比它还轻,先看到它,那我就赢了。”对孙锦荣来说,亲眼看到要找的猫,就意味着成功了一半。
9月25日晚上8点多,孙锦荣到达失主居住的小区。他并不着急行动,“对于我们来说,现在属于垃圾时间,要等夜深了猫才有可能出来。”
等待一个多小时后,孙锦荣安排宏宏手持夜视仪“扫”一遍小区碰碰运气,之后,两人在墙边的草丛里布置了两处摄像头,并放置好捕猫笼。镜头前发生了什么,通过移动设备可以实时监测到。
黎春燕希望跟着两人一同去小区里的毛坯房找猫,凌晨两点多,三个人打着手电,在毛坯房的房间里挨个寻找。“球球”依然没有出现。

▲通过夜视仪,可以在黑夜中看到人和猫狗等动物的轮廓。新京报记者祖一飞 摄
三点过后,大厅的沙发上只剩下孙锦荣一人,他选择留在这里值守整晚。
第二天一早,好消息传来,孙锦荣在清晨时分见到一只猫,虽不能靠近,但在远处拍了段视频。经过对比,猫主人确认那就是“球球”。
太阳出来,又到了垃圾时间,孙锦荣吃完饭回到酒店休息了几个小时。下午六点多,他和宏宏正商议如何抓捕,电话铃声响起,宏宏以为是骚扰电话,听到话筒里传来“设备报警提醒”,立马跳了起来,两人直奔楼下。
穿过草丛,孙锦荣赶到了放置捕猫笼的位置,片刻之后,他喊了一句“结束了。”“玳瑁色土猫,尾巴带着一撮白,八成就是要找的那只猫。”
照片发给黎春燕后,她回了一句“马上回来,会不开了。”见到猫的那一刻,她笑了。孙锦荣知道,猫抓对了。
为了找回“球球”,黎春燕自称花了“足够买好几只名贵猫”的钱。具体金额是多少,孙锦荣给出了答案:35000元。
孙锦荣透露,他平时找一只猫的费用在万元上下。“这次是战线拉得太长了,最后给了个优惠价。”

▲丢失20天后,“球球”在食物的诱惑下钻进了捕猫笼。新京报记者祖一飞 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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救助行为过渡到商业行为
猫虽然找到了,宏宏却受到了批评。孙锦荣在脑海里复盘了一遍,觉得之前两名队友之所以没有找到猫,是因为很多操作没有按照他的要求来。
“你们俩同进同出,前半夜都在守夜,后半夜都去睡觉了,万一这段时间猫出来了呢?”除此之外,他还认为捕猫笼之前放置的位置有问题,“放在垃圾桶旁边,灯光太亮,偶尔还有人路过,猫怎么敢过来?”
宏宏看起来不大服气,听完解释,没再说什么。孙锦荣注意到宏宏有些不悦,但还是忍不住指出问题。有时候,他也觉得自己活得太累了,但对于寻宠这件事就像着了魔,总想着下一次比上一次更好。

▲找猫的时候发现了另一只小野猫,两人尝试救助。新京报记者祖一飞 摄
孙锦荣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,父亲是空军部队的机械师,“哪里少了一颗螺丝钉都必须要找到,实在找不到要一层层上报,就是这么严。”孙锦荣总觉得,自己的性格受到了部队精神的影响。
曾经,当兵是孙锦荣最大的梦想,命运的轨迹却在他上高中时转了个弯。那一年,转业到粮食局的父亲开车运粮时遭遇车祸受伤。看了看家里的情况,孙锦荣决定放弃读书去打工。
从老家安徽来到上海后,他去印刷厂做起了学徒工。每次卸完车,衣服一拧全是水。累到后半夜站着都能睡着,蚊子也咬不醒。借宿在亲戚家的他睡在一张床板上,做顿青椒土豆丝能连吃三天,秘诀是尽可能多放盐。
有段时间,身无分文的他去了一家带有公益性质的宠物寄养机构。老板自己租了块地方,专做宠物寄养,挣到的钱一部分用来运营,一部分拿去救助流浪猫狗。有人提供线索,说哪里发现一只生病的狗,他们就免费过去把狗接回来救治,之后再以领养的方式送出去。
孙锦荣由此进入了宠物繁殖商、狗贩子、救助团体等圈子,对宠物行业有了“更深入的接触”。
由于狗走失的情况时有发生,孙锦荣经常要帮人找狗。听说他帮很多人找到了狗,养宠物的人丢了狗也找过来,愿意出车费和辛苦费请他帮忙。

▲孙锦荣印制的寻宠广告牌。新京报记者祖一飞 摄
就这样,救助行为慢慢过渡到商业行为,2013年,孙锦荣正式做起了商业寻宠。收费服务的同时,他依然在救助流浪猫狗,还曾为此租了一块地方用作基地。
一开始,没有竞争对手,也没有前人的经验可供参考。孙锦荣还记得,第一单生意来自上海本地,他花4个小时找到一只狗,挣了1500块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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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又新又冷”的行业
有很长一段时间,孙锦荣是在试错。各行各业的工具设备,只要他觉得可能对寻宠有用,就拿来一一尝试,淘汰了很多,也选出了不少实用的。
有次需要购置望远镜,孙锦荣一口气买了四种品牌,对比之后选出了最适合他的一款。那款望远镜带有拍摄功能,方便及时留住影像让失主辨认。为了寻宠时减少扰民,他还尝试过把主人的声音变频,让猫和狗能听见,人听不见,但最终以失败告终。

▲生命探测仪、管道探测仪等设备,在寻宠行业同样可以派上用场。新京报记者祖一飞 摄
只要一有空,孙锦荣就琢磨着如何更好地寻找宠物。为了模仿幼鸟的叫声来吸引猫,他练了两年多,终于能用嘴发出相似的声音。
对于他来说,工作已经成了娱乐方式之一,“找宠物也像玩游戏一样,它在跟我捉迷藏,我得去想怎么能赢它。”除了喜好的各类装备,孙锦荣对其他东西很少讲究,“如果科学家能研发出代餐胶囊,那我连吃饭都没兴趣了。”
两年前,孙锦荣下定决心戒了烟,主要原因是不想被烟控制。“蹲点的时候抽烟咳嗽,有可能把猫吓跑,中途去买烟也有可能错过什么。”
在小区蹲点的时候,为了方便观察,孙锦荣经常在草坪里搭起便携式的迷彩帐篷。漫漫长夜,两瓶运动饮料是必需的,喝完了可以用来接尿,一晚上就这样撑过去。“蹲点是很无聊的,就像狙击手,潜伏很久只为一击即中。”
因为经常在夜里活动,寻宠的时候总要东张西望,孙锦荣和队员们被保安、警察盘问过很多次。解释不清楚的时候,他们就让对方到网上搜“宠物侦探”。
这次在丽水,宏宏也曾被小区保安拦住,要求搜包检查,理由是从监控里看到他在地下车库贴小广告。宏宏听了很气愤,要求保安再看一遍监控,确认是不是他。为了找猫,他要在每辆车前弯下腰看看车底,不了解情况的人很容易产生联想。
对于误解,“宠物侦探”们已经习惯,孙锦荣社交账号的评论区,有人质疑他是先把动物偷了再去找,孙锦荣没回复。他理解背后的原因,“寻宠这个行业目前太新,也太冷。”
尽管每个月求助电话不断,碍于团队精力和人员能力,孙锦荣最多只能接30多单。还有一部分原因是,很多失主打来电话,了解价格后接受不了而放弃。
过去一年间,队员换血率超过一半,孙锦荣希望通过亲自帮带,让宏宏这样的年轻人尽快掌握技巧。
孙锦荣也注意到,有些寻宠平台会通过无底薪兼职的方式来对接需求,但他觉得这样专业性会大打折扣,“还是应该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。”
在丽水找完猫,孙锦荣和宏宏回到了上海总部。为了吸取教训,这次行动将在之后开会时被复盘。国庆期间,他们要做的是照常工作。但还没等到国庆,宏宏又接到了一单去杭州找狗的任务。

▲宏宏的打火机上印着一只猫,还有“八方来财”四个字。新京报记者祖一飞 摄
出发前,宏宏站在院子里点了一根烟。他手里的打火机上印着一只猫,还有“八方来财”四个字,宏宏很喜欢这只打火机,他觉得和自己是“绝配”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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